【蔺靖】冬日阳光
关键词:冬天的南方 @楼诚深夜60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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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岁那年,萧景琰坐上了南下的火车,一下车就被上来拉客的三轮吓得不知所措,摸出身上所有的钱,被稀里糊涂带到了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村庄。
放眼望去只有低矮的木屋和收割过后光秃秃的稻田,萧景琰蹲在路边,紧紧攥着书包带,眼圈都红了。
“你没事吧?”二十多岁的青年背着画板走过来,脸上是冬日的阳光。
“你多大了?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吗?”
“十九。”萧景琰扁扁嘴,不再说话。
分明还是个少年模样嘛。蔺晨刚想玩笑几句,看到萧景琰红红的眼眶,一下就慌了。
“和家里人吵架了?我给你画张像,你别难过了,好吗?”
萧景琰不回答,蔺晨真就支开画板开始画画。
蔺晨画得很认真,眉头微微皱起,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细线。萧景琰慢慢抬起头,还真没那么难过了。
蔺晨画完把画笔一收,画纸塞到画板里。
“你没地方去吧?跟我回家,我再给你看,好吗?”
蔺晨推开木屋门,屋里阴暗湿冷,却是干干净净的草药味。
“我一个人住,你就当自己家一样,就是穷了点,没啥好东西。你饿了没?”
蔺晨在路边摘了一把芥菜,洗得认认真真,再切成细细的小末,在油锅里跑一圈,又翻来覆去找出最后两个鸡蛋打进锅里。
唉,早知道应该少买点颜料带点吃的回来的。
不过看见萧景琰就着奇怪的芥菜炒鸡蛋吃了三碗饭,蔺晨又高兴起来了。
下次再买点鸡蛋好了。
冬天的南方总透着阴阴的冷,木屋又不严实,总感觉不知哪个缝隙里透过来一阵阵阴风,骨头缝都泛着寒。萧景琰把自己裹在羽绒服里,还是冻得小脸煞白,那双脚更是跟冰块一样,跺一跺就一阵发麻,针刺一般,不知是冷还是疼。
蔺晨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大炭盆,可是没有炭,就上屋外捡了干树枝架在一起,底下塞上一把稻草,火就热热闹闹燃起来了。等烧得差不多了,又往上加树枝。萧景琰没见过这个,拿着把火钳玩得不亦乐乎,一张脸蹭得像个花猫。蔺晨就笑,拿同样脏兮兮的手胡噜萧景琰的脸,把他彻底涂成一只小黑猫。
家里就一床被子,接连几日没出太阳,摸上去又格外冰了些。萧景琰把自己团成一团还是冷冰冰的,蔺晨就把人搂在怀里,用肚皮给他暖脚。萧景琰怕冻着蔺晨,一个劲往后缩,蔺晨伸手按住他的脚脖子,把人揽得更紧。脚上暖和了,脸上也跟着烧起来。萧景琰把头埋进蔺晨肩窝里,一声不吭,呼吸间蔺晨胸口一阵阵发烫。蔺晨摸摸萧景琰毛茸茸的脑袋,把他从被子里拎出来一点,不然总觉得他会闷死自己。
南方的冬天还是太冷了啊。
“听说再往南到羲照,四季如春,冬天也开着漫山遍野的格桑花。”蔺晨把下巴搁在萧景琰头顶蹭来蹭去,“到时候在溪里抓了鱼,用铁钎子叉起来烤得金黄,再配上格桑花茶,保管你吃一顿就忘不掉。”
萧景琰头低得更深,闷闷答一声好,带着点鼻音,平白多了些撒娇的意味。
天越来越冷,就要过年了。
过年呢,怎么也得吃顿好的。
家里最多的就是蔺晨的画,可是画换不到肉。
好在之前趁天气晒了点药材,菘蓝,马蹄黄,包好拿到镇上药店,正好够一斤五花肉。
蔺晨上午就喜滋滋地拿铁丝弯了个架子,支在炭盆上。肉切成薄薄的片拿盐腌一腌,整整齐齐码上去,肉油烤出来滴到火里,嗞啦一声,火星子就往上冒。
萧景琰拿着筷子直勾勾盯着架子上的肉,肉片边缘微卷就往上伸。蔺晨笑着拦住,“还没熟呢,小心拉肚子。哎?好像有人敲门,”蔺晨把筷子递给萧景琰,“你别着急吃,我先去看看。”
门口站着个年轻男人,开口没有一丁点语气起伏,“你好,我找萧景琰。”男人背后还站着两个黑衣人,话音刚落就齐整整往前迈了一步。
蔺晨的笑生生僵在脸上。
啪嗒一声筷子掉落的声响,蔺晨回过头,看见萧景琰惨白的脸。
蔺晨沉默着帮萧景琰收拾东西。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,萧景琰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书包,而自己也没什么能给他带走的。
除了一直没给他看的那幅画。
画上是满山的格桑花,少年就坐在花丛里,脱了鞋把脚浸到溪水中,仰着头笑得灿烂。
蔺晨想了想,又在背后加了一行字。
待大雁归去,我便去寻你。
蔺晨把书包递给萧景琰,借着木门掩住的墙角,把他摁到怀里,闭上眼深吸一口气,在耳后轻轻印下一个吻。
肉片烤得过了头,发出焦糊的气味,慢慢卷成黑乎乎一团掉下去。蔺晨只是笑着看,笑着笑着,眼泪砸到火里。
从中午坐到天黑,盆里的火也早就灭了。
过年了。
大宅子里灯火通明,几个哥哥围在圆桌边,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。
萧景琰低着头干咽碗里的饭,想的却是火上飘着香味的五花肉。
蔺晨忙活了那么久,自己还没来得及尝一口。
正月没过完,萧选就以不容商议的姿态,把萧景琰扔到了国外。
萧景琰无法反抗,他甚至没能带走那幅画。
萧家给他安排好了一切,末了跟着去的人还收缴了他的护照。
萧景琰冷笑,自己的意愿,永远没有萧家的脸面来得重要。
只是,蔺晨找不到自己,该怎么办呢?
蔺晨按着萧景琰给的地址找到了那深宅大院,在门口蹲了五天,熬得双眼血红,才蹲到回家拿文件的萧选。
萧选看着这个比景琰大不了几岁的穷小子,只丢下一句他不会见你的,就匆匆离去。
蔺晨就在萧景琰的城市白天念书晚上打工,周末去街上给人画像。
可是一直到毕业,都没有找到他的少年。
蔺晨每天在心里描绘萧景琰的样子,他应该长高了,脸上的青涩褪下去不少,线条更加明朗。要是能再结实一点就更好了,细胳膊细腿的,瘦得让人心疼。
想着想着,心里的甜蜜渐次漾开,仿佛能看见梦里的人站在自己面前,笑得如冬日的阳光。
可偏偏嘴里泛苦,一吞下去就把那点波纹打得粉碎。
后来萧景琰偷偷回来过一次。
凭着记忆里那点模糊的印象摸到了蔺晨那个小村庄,一路打听过去,还真找到了当年的小木屋。
屋前的刺蓬疯长,已有半人高,无处下脚。
隔壁李大娘端着洗完菜的脸盆往外泼水,瞅见了踟蹰的萧景琰。
“哟,这不是那谁吗,叫啥来着,唉,瞧我这记性。你是来找蔺晨的吧?”
萧景琰点点头,“他……去哪儿了?”
“他几年前就走啦,还把家里用不着的东西都给我啦,走的时候还挺高兴,说是攒够了钱要去找人,我还以为他是去找你了呢。你别光站着了啊,还没吃饭吧,来大娘这吃午饭。”
“不了,谢谢您,我看看就回去了。”
萧景琰伸手拨开荒草,被划出一道道血印子。门上的锁已然锈得不成样,轻轻一拧就掉落下来。木门不堪重负一般发出吱呀一声响,尘土气扑面而来。
萧景琰就在这呛人的灰尘里泪流满面。
后来,萧家几个哥哥争家产,终于争得分了家。
萧选已过不惑之年,看着萧景琰,眼角垂下一滴浊泪。
似乎已经很多年,没见萧景琰笑过了。
“景琰,爹对不起你。可是哪个父亲,不希望自己孩子好好的,能少走弯路呢。”
萧景琰突然觉得不再恨他。
只是蔺晨,到底找不到了。
萧景琰告别父亲,独自去了羲照。这次,他只带走了那幅画。
真的在冬天都有漫山遍野的格桑花。
萧景琰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,能在喜欢的地方做喜欢的工作。
可是,唯独缺了最重要的那一个。
没了喜欢的那个人。
萧景琰一步步踏过羲照的青石板街,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种着不同颜色的格桑花。
蔺晨,这里的冬天,真的一点也不冷。
市中心的转角有人支着摊子替人画像,分文不取。
画画的人被挡在画板后,看不真切。
萧景琰慢慢走过去,像是走过了这十年的光阴。
蔺晨抬起头,冬日的阳光映在他脸上。
“我去了你家门口好多次,可从来没碰到过你。”
“后来我就想,或许你不在那座城市了。”
“我走遍了全国,看到了大兴安岭的落叶松,也见过了东南沿海的粉单竹,可是哪里都没有你。”
“果然只有这里的冬天不冷。”
萧景琰只是笑,一直一直笑,眼泪顺着下巴的弧度滴到调色盘里。
“你给我画张像,好吗?”
萧景琰十九岁那年,有个人很无措地看着他说,“我给你画张像,你别难过了,好吗?”
萧景琰二十九岁这年,他笑着对这个人说,“你给我画张像,好吗?”
一如当年初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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羲照是我自己编的,取羲和加照耀的意思
格桑在藏语里是幸福的意思
他们错过了十年,但是还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弥补
第一次边写边抹眼泪TA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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