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蔺靖】良辰美景
引子
琅琊山之巅。
拔剑吧。
能再陪我喝一杯吗？
你明知今日必定要拼出个你死我活，这又是何苦。
蔺晨摘下腰上的酒囊，仰头灌了一大口，伸手递给萧景琰，“就当是最后的告别。”
决战
冽霜剑出鞘，寒气逼人。
蔺晨眼底却是十二分温柔缱绻。
拔出炽阳，萧景琰步步紧逼。
毫无花哨的招式，直指要害。萧景琰灌入七分内力，剑身逼近胸口，嗡嗡作响。完全硬碰硬的打法。
蔺晨并不强接这两败俱伤的一招，足尖点地，飞身而起，饶是身法够快，仍被割下一片衣角。
蔺晨仗着轻功优势，剑尖下点，旋身刺向面门，逼萧景琰回防。萧景琰却像看不到一般，剑身上挑，又是当胸一剑。
蔺晨一惊，侧身避过，手上却来不及回收，强行错开几分。萧景琰左肩瞬时被贯穿，血刹那间将红衣染得更添了几分艳色。
蔺晨心疼得要命。这哪是对决，分明是找死。
萧景琰仿佛感觉不到疼痛，左手无力垂下，右手翻转又是一招，剑身承受不住完全压入的内力，微微发颤。
蔺晨不再躲避，回手接了这一招，砰的一声响，两人双双被震退，蔺晨只觉虎口发麻，手险些握不住剑，想必萧景琰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一抬头，萧景琰竟是笑了，嘴角上挑，眼里看不出一点情绪。
蔺晨心下了然，虚指一招，身形如电，冽霜掠过喉头，空门大开。
这一剑，是同归于尽的架势。
如蔺晨所料，炽阳剑直指心口。
冽霜在刺破眼前人咽喉的最后一刻滑落，蔺晨张开双臂，把萧景琰抱了满怀。
如同平日的缠绵。
嗤的一声闷响，剑身穿透胸膛。
萧景琰浑身都在发抖。
“你明明可以避开的！我们打了那么多次，你从来没输过！你也明明可以一剑刺死我！”
声音抖得比人还厉害，仿若嘶吼。
蔺晨收紧臂膀，把头搁在萧景琰的肩上。
“嘘，不要说话。”
让我再抱你一会儿。
血大团大团涌出，浸到缁衣上却不甚分明。
萧景琰忽的明白，蔺晨为何今日会选择从未上过身的黑色。
蔺晨努力咽下口中的腥甜，轻轻亲吻萧景琰的耳垂。
我怎么舍得让你跟我一起死。
我又如何会真的对你拔剑相向。
前尘
十三年前，武林出了一件人尽皆知的血案。
精通阵法，号称飞不进一只苍蝇的林家，一夜之间，被人灭了满门。
时值林家少主生辰，虽未大摆宴席，但上上下下多少喝了几杯，林家仗着阵法无人可解，也未曾加派人手巡逻。
待萧梁门门主萧选赶到，林家已是一派火光滔天，满门七百余人，无一生还。
萧选以盟主之威下令彻查，竟无迹可寻。
林家惨案成了武林近年来最大的一个迷。
萧家小公子萧景琰素与林家少主交好，事发之时正外出游历，匆匆赶来，只见到了一片断壁残垣。
萧景琰就在这一派废墟间枯立了三天三夜。
三天后，素来只喜闯荡江湖的萧家小公子开始着手门中事务，并暗暗追查这宗悬案。
萧景琰用了十三年，登上武林盟主之位，查明真相公之于天下。
早在很久之前，萧选病故，死前看着这个执拗冷硬的儿子，一语未发，只垂下一滴浊泪。
谢家家主谢玉自尽谢罪。
萧景琰发盟主令，领全武林讨伐魔教悬镜门。
悬镜门门主被围剿于阵前，新任门主立下血誓，悬镜门自闭于悬镜山，三百年不得踏出山门一步，以求满门平安。
事到如此，只剩了最后一件。
悬镜门招认，破林家阵法的天机神兵图，是琅琊山庄所藏。
琅琊山庄向来偏安一隅，不理武林事务，唯独与林家交好。庄主喜云游，庄中大小事务由少庄主蔺晨一手掌控。
萧景琰没有理由放过他。身为新一任武林盟主，也绝容不得如此忘恩负义，勾结邪教的宵小之徒。
萧景琰以林家少主结拜兄弟的身份下了战书，蔺晨接了，只说了一句话。
此事我一人所为，与全庄上下无关。
曲终
蔺晨终是站不稳，缓缓倒下，靠在萧景琰怀里。
萧景琰把胳膊抬了抬，垫在蔺晨头下，让他尽量离自己近一点。
“我不信，我一直不信，你怎么可能勾结邪教，灭人满门？”
蔺晨开口，血从嘴角溢出来。萧景琰慌乱地拿衣袖去擦，却怎么也擦不干净。蔺晨轻扣住萧景琰的手腕，去亲吻他的掌心。
隔着手心发出的声音闷闷的，却字字清晰如刀。
“当年他们用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威胁我，逼我交出天机神兵图。”
“我并不知，那是破解林家布防的唯一方法。”
“而我不得不换。”
萧景琰声音带了哭腔。
“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？！”
蔺晨闭上眼摇摇头，“我不杀伯仁，伯仁却因我而死。”
告诉了你，你就不会杀我么？
身为武林盟主，铲除武林叛徒，匡扶正义，天经地义。
而萧景琰又是这么正直又执拗的性子。
何况林家七百条人命，确是背在自己身上的。
自己犯下的错，总得付出代价。
琅琊山庄少庄主，心思剔透，聪慧过人，自庄主云游，十九岁起独自接管琅琊山庄。
唯一的弱点，是武林盟主的小公子，萧景琰。
他们给萧景琰下的，是十日醉。
数十种毒药混合所制，初时无任何不适，十日后如醉酒之态，一觉不醒，七窍流血而亡。
除制药之人，无人可解。
这些，萧景琰都不会知道。
天机神兵图能克制林家独门阵法，琅琊山庄起初并不知晓。
蔺晨只当那是收藏在琅琊山庄天机阁的秘术，而这类秘术，琅琊山庄所藏，不说上千也至少几百。
唯一知道此事的，是同林家世代交好的萧梁门的门主，林家掌门的拜把兄弟，武林盟主——萧选。
林家势大，林燮的威望一日日盖过萧选，武林中只知林家，不知盟主。
这是萧选绝不能容忍的。
偷偷把这件事透给与林家不和的谢家，对萧选来说轻而易举。
好一招借刀杀人。
而这些，世人都不知道，萧景琰更不会知道。
蔺晨费力地抬起手，用没有沾血的手背触碰萧景琰的脸。
把头往萧景琰怀里靠了靠，蔺晨笑了。
你所要承担的，你都做到了。
那些不需要你承担的，就由我来担着吧。
只是可惜，这是最后一次了。
初见
早春三月，枝上刚泛新芽。
萧景琰练剑累了，正靠在树下打盹。
毛绒绒的东西扫过鼻子，萧景琰皱着眉眯眼，近距离对上一张大脸。
“美人儿你睡觉真好看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萧景琰不耐烦地起身，抓起剑就走。
蔺晨颠颠地跟上去，“美人儿别不理我啊，我请你吃粉子蛋好不好？很好吃的。”
一路跟到小河边，萧景琰转身一剑横指，“再烦我我就不客气了。”
蔺晨摸摸背后的两把剑，左挑右挑选了一把，“打架好啊，好久没人陪我玩了。”
两个少年在初春飘飞的柳絮里打了个酣畅淋漓。
蔺晨把剑一摆，一屁股坐到河边，“不打了不打了，累死了，下次再说。”
萧景琰坐到蔺晨身边，摸摸他放在地上的剑，“你为啥背着两把剑？”
“爹说了，我家的人出生的时候，都会由最好的铸剑师打一对剑。人不离剑，剑不离人，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什么？”
蔺晨狡黠一笑，“我不告诉你。”
“我要回家了。老头子来信说再到处跑就打断我的……嗯……腿。”
蔺晨解下背后的炽阳剑，伸手递出来。
“你不是喜欢我的剑吗？这把送你。”
“你不是说剑不离人么？”
“我就想送你啊，你要不要？不许说不要。”
萧景琰双手握着剑，看眼前的人眉梢都飞了起来。
蔺晨挥挥手，“走了，我会回来找你的。”
萧景琰若有所思间，蔺晨已走出十步远。
“哎，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。”
少年回头一笑。
“我叫蔺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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